五 Edge
第二日。
救援还没来。
天放晴了。大片大片泛白的灰色云幕分解成薄薄的鳞纹，摇曳的树冠发出“沙沙”的声响，契合着不远处海岸边传来的阵阵涛声。托尼走出山洞，手指越过额前插入乱蓬蓬的发中，抬头仰望着穹顶。鳞云似层层叠叠的波浪推涌。
海天倒置。
“Sir。”贾维斯从背后走出来站到他身边，扯开领口，闭眼呼吸了一口混杂着雨后草泥与咸湿海风的空气，面上流露出一种类似于怀念的神情，又很快抹去。
“想去看看日出吗？”
托尼闻言转过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不是没有在海上看过日出，他只是……他只是……不能忽视掉心底突如其来的喜悦。好像一个承诺在风沙中磨砺，在无人的海域飘摇，被时光一点一点碾得褪色，却在你意想不到的那一刻突然得到了兑现。于是他轻松地笑了起来：“为什么不呢？”与贾维斯对望一眼，他舒展着臂膀向前迈开大步。
贾维斯追随者那双焦糖色的大眼睛里飞扬跋扈的神采，嘴角微微牵起，在托尼的背后露出一个非常，非常温柔的微笑。
守夜结束的史蒂夫和詹姆斯正靠在一起补眠，男人们都已经醒了，正疲倦地低声交谈着一些彼此感兴趣的话题。娜塔莎把体温仍未降下的赵海伦轻轻放到铺好的衣物上，拢了拢头发出去取水。而他们把其他人都抛在身后，形影相伴地如同晨间漫步般走过昨晚仓皇跋涉的来路。脚踩过缝隙间生着野花杂草的裸露的岩石，细碎的石子沿着他们的足迹滚落，未曾惊起蛰伏在阴影里草桔上的虫蛛。
“你喜欢这里吗？Jarvis？”
托尼有种很奇妙的感觉，贾维斯似乎天生就与这座岛屿呼吸与共。他坐在岸边，他睡在洞里，他站在风中，他英国绅士礼貌克制的外表下掩藏着一种神秘的、冷静的、却令人血脉偾张的未经雕琢的野性。贾维斯扭头看着他，专注的神情。额前的发被风撩起，轻轻地搔拨着托尼的心。“当然，sir。”他回道，声音低哑。“我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涉足皆是回忆。
海风。托尼想。是海风太大了，吹得他的心脏微微作痛，吹得心跟海面一样不平静地皱起。他额角微微抽动，又一次有了那种奇异的感觉。那种感觉——几十年来他的心底某一个角落一直藏着一个没长大的孩子，现在他又出现了，沉默地抱着膝蜷在阴影里，目光无声地笼罩着他，用那双漂亮得惊人的蓝眼睛。哦，该死的蓝眼睛。
风真的大了。他们已经走到了海岸边。托尼爬上一块看起来不那么嶙峋的礁石，深深呼吸一口，用力地敞开双臂。风穿过浪尖拥向他，有一道白黛匀抹的影子掠过开始泛蓝的天际。那是一只信天翁，它在托尼和贾维斯的头顶优雅地盘旋，之后又滑出他们的视线，融进海天交接的霞光里。
也许是太久没有回想过，也许是昨晚梦到了的原因，托尼想起了霍华德。
他严厉的、对自己关心甚少的父亲，在意外去世前曾留给他一个录音。一个他直到孤身一人时，才从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中翻找出来的遗言。只有一句话，没头没脑的。
那是记忆，托尼。
他看到一抹鲜红，真真切切的鲜红，不同于其它任何时候或炽热或浓烈或萧索的色彩，出现在淡淡的橘色的霞光中。
日出了。
托尼目不转睛。初升的红日召来了千缕万丈的光芒，从一牙不那么起眼的弧度，被欢腾的海浪推起，渐渐变得圆润。浪穿空礁岩，水花绽开在咫尺之前，托尼抬手抹去面颊上凉凉的湿意，听见昨晚才吞噬了数十条生命的大海此刻正尽情地欢呼，喧唱。是那样的澎湃，生机勃勃。
“生命始于此，又回归于此。”贾维斯的声音从礁岩下稳稳地传来。托尼没有回头，只听到天地万物间这个人的声音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清晰无比地跟随。“有时候我们犯下的错误不可挽回，正如回家的生命不可再会。”
他说，回家。
托尼努力地睁大眼睛，仰脸看着无限的天穹，红潮追逐着白浪使那湛湛的蔚蓝都黯淡。
“是的，回家，sir。”贾维斯仿佛永远能够知道他在想什么，哪怕只是看着一个侧脸。
“他们都回到初始的怀抱了，您明白吗，sir？”
明白，明白你，贾维斯。
死去的人，死去的生命。
他知道我在害怕什么。托尼愣愣地想着。明明才遇见不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他却似乎什么都知道。
无关社会伦理，无关道德正义，他只是想让他开心。他只是想，让他放下那些沉重得令人艰难喘息的愧疚和责任。
那些生命都回家了。
听起来是多么的安宁。
托尼对着天空笑了。他知道自己看起来一定意气风发帅毙了，但实际上，他有点想哭。
“多美啊。”托尼最终只是这么叹道。
贾维斯望着他流淌着漫天霞光的眼睛，轻声道：“是啊，多美啊。”
你眼中有天地日月，他的眼中却只有你。
托尼转过头，盯住贾维斯平静的双眼。该死的，漂亮得惊人的蓝眼睛。
心中的褶皱也不得不被那片宁静的碧蓝抹平。托尼挑起眉朝贾维斯像个任性的孩子那样笑，对他喊着：“我要跳下来了！”
“Welcome，sir。”贾维斯跟着微微笑起来，张开双臂。
两个人在铺满细碎砂石的地上滚做一团。
“你明明能够接得住我的！”托尼乐不可支地大笑着叫道。
贾维斯的眼底一瞬间潮浪翻涌。但他声音平静地微笑道：“不，不，sir。”
“我昨晚梦见你了。”
托尼笑得发抖，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喘息着，忽然小声地问道。
“我是不是认识你？在我小的时候，在我发那场要命的该死的高烧之前？”
贾维斯搂着托尼的手臂不可抑制地收紧了一下，然后他听见自己与上一刻无二的声音：“不，不，sir。”
他踩上了刀刃，他踩上了记忆的边缘。
NO，sir。
“你们回来了。”
两个浑身皱巴巴，衣服的褶皱间还藏着草屑的大男人出现在洞穴外透风的班纳博士眼中，他扶了下眼镜，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多想地友好微笑着，向新认识的好朋友打了个招呼。
托尼简单地应了声，抬了抬胳膊意思了一下，紧接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你们去海边看日出了？”博士好奇地看了看还未完全褪下朝霞的蓝天，站在原地向托尼问道：“很壮观吗？”
托尼停住正往洞口挪动的脚步，手插在西裤的兜里扭头向博士笑了笑：“你真该亲自看看。”
“哦……”博士闻言露出了有点向往，又有些遗憾的神色，他摆摆手，“我想我们最迟今天应该就能获救了，没有这个机会……”“你想看我随时可以叫私人飞机带你去看啦——”托尼蹭过去哥俩好的一把用力揽住他的肩，“只要你答应住到我家来。”
“呃……Tony，”博士有点手足无措，但仍好脾气地笑着解释，“我想你知道的，我的病……我一激动Hulk就会出来，我怕伤到你。”
“哇哦，”托尼下意识地松开了手，耸了耸肩，“略有耳闻，你身体里那家伙可真够猛的，我得说。但是……你真的不考虑下吗？我是指，如果我用电笔戳你的话你会不会变身？”
“Tony，最好别。”博士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贾维斯。
“忠心的管家”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把拎走哈欠连连的托尼，礼貌地跟博士道谢：“麻烦您了，Dr.Banner。Sir？我想也许您会更愿意进去补个眠？”
“不，我不要去山洞。”托尼大眼睛狡黠地眨着，“嘿，博士，想一起去山顶吹个风么？”
“……不了，谢谢。”最后点头致意，班纳目视着一米九出头的高大金发男子把抗议着“我自己能走”的托尼扛进了洞穴。
……居然没撞到头。博士感慨着。
有了这对“主仆”看日出的情怀行为，打个盹起来的史蒂夫和巴基回到海岸边留了个醒目的记号等待救援，也晃到附近散步去了：克林特的女朋友取水还没回来，他只能在焉巴巴地守在洞里和出去跟班纳谈谈人生哲理之间苦兮兮地选了后者；赵海伦的烧好像退了点；索尔和洛基两兄弟正和那两个老人坐在一起，哥哥与查尔斯轻快地交谈着，弟弟则面沉如水地盯着熄灭的火堆出神，埃里克在闭目养神。
托尼把头枕在贾维斯的腿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我们吵到你了吗，Tony？”一旁爆发出了一阵抑制的、爽朗的笑声。索尔在查尔斯示意的目光中止住了打雷一样轰隆隆的笑，有些抱歉地看过来。
“没有。”托尼坐起来，瞟了眼地上睡着的赵海伦，揉了揉脖颈说道：“你们在聊什么？”
“随便聊聊。”查尔斯微笑着说，“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救援恐怕遇上了什么问题，不会在短时间内抵达了。”
“我可不这么认为。”托尼挑挑眉，一脸张扬的笑。
贾维斯看了看洞穴之外，神色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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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是上周末看完队三后回学校的那个下午写的。
语死早智商捉鸡情商捉鸡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妮妮，删删改改简直都不知道在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算了让老贾身体力行吧。